致家乡美食：北方的包子是异乡的怀念，是最温暖的治愈

最近因为工作频繁出差，外加大大小小的节假日，我在北方停留的日子多了些，除了无法预料也无法躲避的大风和扬尘，北方的一切可真好，好到我差点想再一次的提高定居城市的纬度，可惜不是青春岁月长，当年孤注一掷勇闯天涯的气魄散得差不多了。

赶在春天的尾巴里回了趟家乡，一年里难得见到爸妈，念书时候整天想着远走高飞，如今回来就恨不得每天黏着他们。早睡早起，做早餐，玉米面稀饭，烧饼或者包子馒头，水煮蛋，清炒素菜，再对半剖枚咸鸭蛋，舀一碟子小咸菜，中午就做些手工扯面、卤肉、素菜之类的，一家人围坐吃饭，好快乐。

想吃到荠菜、白蒿、槐花、榆钱、扫帚苗、面条棵、構樸穗之类有着强烈地域性和季节性的北方野菜，对我来说不是易事，刚开春的时候我和妈妈说成都难得见到卖洋槐花，让她遇到了就多买些，焯了水冻在冰箱里，等我放假了回去吃。结果闺女说的话好像成了圣旨，老爸专程去到村里找洋槐树，一把年纪的白发老头搞把梯子揣着钩子爬高上低撸槐花。男人干活粗糙，热火朝天撸回来的槐花里头掺着又是枝条又是叶子，妈妈又费了半天劲挑拣干净，收拾妥当囤起，只等我回来，但其实我还没回家就已经先吃到了槐花。

假期前的最后几个工作日我出差去了趟西安，忙完工作饥肠辘辘摸去当地上班族光顾的小吃街，指着槐花麦饭激动地和同行的贵州籍同事连连推荐，推荐语措辞很是枯竭，“好吃！”同事尝了两筷子后就当机立断打包了一份，说要带回去给家人尝鲜。

麦饭是指一种北方常见的烹饪方式，有的地方也称为蒸菜，山西临汾地区也有叫作不烂子，就是把各种菜用面粉裹匀了蒸熟，拌汁凉调或者热油翻炒，胡萝卜、芹菜、土豆、茄子、莴笋叶，凡能想起的菜大多都能这么做，不过若是错过春季，就别想寻得那些野菜的踪迹了。

回家后我整的第一顿大阵仗就是蒸槐花素包子。早饭吃完就挽袖子和面，晚春初夏时候的北方温度最适宜常温发酵，面粉里撒一小勺糖，温水冲开酵母，面要和的稀软些包子吃起来才够温柔，揉好的面团放在面盆里醒发，再抓把干木耳和红薯粉条分别用热水泡上，遂洗净手换了衣服和妈妈一起去菜市场溜达，留老爸在家鼓捣他的花草。

菜市场花花绿绿的摊子前头走一圈，五香豆腐干来几块，红皮大鸡蛋称两斤，新鲜大葱拎一根，挑点绿叶菜，再切一大块卤牛肉给爱吃肉的爸爸。

年轻时候各自脾气执拗性格倔强见面就开火的母女俩如今都修炼的温润平和，包容洒脱，俩人大袋小袋拎着菜市场的战利品，沿着路边的树荫地，晃晃悠悠磨磨蹭蹭地走，路上聊东说西，来回一两公里的路也能耗上一个多小时。

到了家继续张罗，鸡蛋液里撒葱末炒熟，用锅铲铲碎，和烫熟切碎的木耳、粉条、豆干、槐花一起拌匀，撒一把碎虾皮，调好味道后炝两勺花椒熟油拌进去，馅儿成了，面也发好了，妈妈擀皮，我包。

每次和妈妈搭伙包饺子包子的时候都有个没法总结经验的厉害技能，面和馅儿的量刚好搭配，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要是换我一人上手，铁定不是馅儿没包完另外汆丸子就是面没用完留着继续炕大饼。至于包子怎么把褶捏的好看又实用，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都是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包好的包子二次发酵后上笼，大火十五分钟蒸腾，皮薄馅大白胖白胖的槐花素包就上了桌，用料太扎实，吃俩就饱。

假期里的城市到处都是人，一家子社恐喜欢清静，果断躲去深山老林的农家乐待了几天，求个自在。景点冷门，游客寥寥，古树成荫，乱草成片，山涧清水哗哗流，松鼠在树上乱蹦。每天一早睡醒洗漱完下楼去到院子里，才撸了几下主人家的温顺大金毛，农家乐老板娘就端上来烙好的软乎乎的发面油饼，大铁锅熬出的玉米糁稀饭香得要命，炒盘绿豆芽，配着烙饼下稀饭，舒坦。

早饭后集体出动，趁着晨曦微凉的清风走山路遛弯儿，边听鸟儿在林里叫，边聊聊工作生活和家长里短，顺便看景，说实话景也没啥看头，溜达几圈就到了头，依然翻来覆去转悠也不觉得腻烦。脚下没停着走路，眼睛也没停着到处打望，香椿荠菜已老，樱桃还是青黄色，核桃板栗没结果，槐花太高够不着，山茱萸到处都是，但只能当药材， 野蘑菇野木耳成片，怕有毒也下不了手，蒲公英凉拌能清热去火可一点儿不美味，转来转去空手而归，回农家乐吃玉米饼子走地鸡，然后来一场饱饱的午睡。

每天无所事事闲散游山，心情舒畅，但好像还缺点啥，临走前的上午路过一片多年失修的破败青砖空地，随便一瞥居然发现了目标。砖缝里一簇一簇的茵陈蒿，因为叶子背面有白色的短绒毛，它也叫白蒿，有利肝胆之效。空地没有荫凉，青砖缝裸露的土壤被太阳直晒着，干巴巴的，能在这儿开枝散叶的也只有茵陈蒿了。三人大喜，包里翻出塑料口袋弯腰扫荡了大半袋带回城里，不顾舟车劳累当晚就洗好晾干裹粉蒸熟，第二天早晨用热油炝葱蒜花椒炒了，熬锅小米粥，又是一顿素食野味，春日出游的快活终于全部到位。

山中度假结束，回城又待了几天，依然每天早起给爸妈做早饭，中午他们陪我出去街上吃些平日吃不到的家乡小吃，下午小憩，晚上会友，快乐满溢越显得假日短暂。

前后吃了好几顿槐花蒸菜和槐花素包，我对槐花的惦记热度依然不减。眼看就到离家的日子，妈妈才使出杀手锏，专门跑去一家卖蒸菜的摊子给我买了一份胡萝卜、益母草和槐花三拼，说这家卖的蒸菜巨好吃，品种繁多，裹粉均匀透亮，软硬适中爽口劲道，尤其摊子老板娘的绝密特调拌汁极为出彩，把她征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自已费半天劲弄出来一锅那么难吃的，糟蹋粮食，不如不要蒸了，每周必去买上一两回解馋。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夸张说辞，真等动筷子尝过才知道自己这蒸菜手艺确是糟蹋粮食了，我说这么好吃的蒸菜咋不早点分享给我，妈妈倒是颇为得意，“一冰箱为你囤的东西你不战斗掉就想走？”

飞机起落，动车轰鸣，这些年一场又一场的归去来，我已然不再只是故乡的游子，更像过客。这城市新开通了地铁，修了好多的高架桥、下穿隧道、环线快速路，以前常坐的公交车也改了线路。老房子一栋一栋被新楼房替代，熟悉的街道和角落开始渐渐变少，路旁繁茂的法桐修剪过枝桠，露出一片片白白灰灰也蓝蓝的天。心里挂念的人有些已不能见到，几次车子开到姥姥家，我在楼下仰头看了看那两扇再不会打开的窗户，然后路过它们。

家乡离记忆里的样子渐行渐远渐模糊，就好像风筝被一缕摸不着却永远在吹着的风送去更远的地方，风筝的线快要用尽，可风听见了你的喊声，却仍不肯停息。我们也好像是风一样，始终走在路上，走在光影片段里，走在红尘的热闹和寂寞里。每当陌生感和孤独感袭来的时候，想到那些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瞬间，想到烙印在肠胃里的那些家的味道，便觉得归故乡也好，漂异乡也好，身侧红袖添香也好，孑然一身对影也好，总有一方天地是被温暖烛光莹莹照亮着的，而自己也是正走在烛光里的人。

只盼这般好的岁月不要被辜负了，它值得付出一切努力去追寻，去拥有，去留下它的身影以及味道，在无助的时候给前行的人们多些温暖和力量。